泠泠七弦上 静听松风寒——江湖散人程东泰的书法艺术

　　那年初见程老师的情景，总是与这首《听弹琴》同时浮现：

　　满架的线装书，古旧的书案，对案挥毫的人聚气凝神，运笔调锋，时急时缓，乍重乍轻，轻如蝉翼，重若崩云，点画飞动处，其节奏与韵律，如听一曲《风入松》……

　　书法与音乐，皆由人心生也，笔法又好比乐器演奏的指法。只是想不到程老师笔酣墨饱之余，果真能拨弦发清音，虽然弹的是琵琶而非古琴。

　　习惯了敦煌飞天或《琵琶行》里的纤纤素手，乍见男士弹琵琶颇感惊奇，程老师背窗而坐，逆光下侧颜如削，轮指弹挑间自带力度天赋，一曲琵琶竟奏出了江湖霸气，正如他行笔用墨的纵横恣意。

　　大弦嘈嘈如急雨，小弦切切如私语——

　　嘈嘈切切错杂弹，大珠小珠落玉盘——

　　间关莺语花底滑，幽咽泉流冰下难——

　　银瓶乍破水浆迸，铁骑突出刀枪鸣——

　　这是乐音的高低长短、休止连续?还是笔墨的提按转折、浓淡粗细?满室的墨香和着琵琶语，让人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……

　　回家炫耀程老师墨宝，有朋友指着落款问：“东……泰?这么正统祥和的名字，为啥取号江湖散人?”

　　我想起那日街头告别，程老师骑着摩托绝尘而去的背影，“飒沓如流星”，便自作聪明地解释：“江湖上管无门无派自娱自乐自己玩的人叫散人，程老师不屑世俗，大约是想一个人策马仗剑走天涯吧。”

　　信口胡诌有点心虚，回头赶紧百度，才知道“江湖散人”确有出处——

　　唐陆龟蒙 《江湖散人传》: 散人者，散诞之人也。心散、意散、形散、神散，既无羁限，为时之怪民，束于礼乐者外之曰，此散人也——却是程老师戏谑诙谐以自嘲。

　　“江湖散人天骨奇，短发搔来蓬半垂。”不修边幅，貌似狂狷耿介，其实程老师为人为学谦恭虚己，低调的很。

　　犹记得那次我趁五一假邀请的莘县笔会，各路方家，程老师第一个踏着晨曦到场，不矜不伐默默无闻，对我的失于应候、宾客的青眼白眼，都毫不在意。直到笔走龙蛇，才忽然令人刮目：“春风不度玉门关”，短线斩截、长线流转，如羌笛吹梦、流水迢迢，慷慨而又悠远;“中通外直香远益清”，险中求稳，似斜而正，如荷叶生幽渚、菡萏濯清涟，书体和内容一样超逸出尘。

　倘若说字如其人，我以为行草最能代表程老师的风神潇洒，然而这却是一面之辞，事实上程老师和他的作品一样多彩多姿。

　　如《朱子家训》、《小石潭记》乃蝇头小楷，字虽小而间架不失其气势，舒和而不局促，体法持重，得颜筋柳骨，又有王羲之《黄庭经》之秀逸、王献之《洛神赋十三行》之敛放自如。

　　古人曰：“工书者不精小楷，不能称书家。”小楷因其独特的审美内涵和修心法门，为程老师所钟爱，他在用笔、在结构和章法上经过了小楷的考验，达到技与道的圆融，其它书体便得心应手。

　　苏轼云：“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，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。” 擘窠大字忌空、忌躁、忌黑、忌俗，书家若要驾驭，须心有丘壑、眼存山河。观程老师之“禅”，势宏、气足、墨厚、线沉，点画丰腴，肥而有骨，留白处玲珑别透，密中有疏，最妙是题跋与款识，“竹径通幽处，禅房花木深”，如龙吟细细、凤尾森森，与主体相映相衬相生发，从布局到意蕴都是大气象，展现了作者的格局、内涵和学养。

　　正如苏门四学士之一的书法家黄庭坚所说：“学书须胸中有道义，又广之以圣哲之学，书乃可贵。”

　　程老师亦是如此主张，他说“有意作字，无意成字，功在字外”。程老师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于阳谷县十五里园镇，毗邻蚩尤冢和龙山文化城，自幼临池，兼习百家，四十年寒冰溽暑，一以贯之。秉承“三分写字，七分读书”的理念，他孜孜以学，博闻强识，淹通经史，诗词歌赋皆有涉猎，又喜音律，擅琵琶，可谓“胸藏文墨怀若谷，腹有诗书气自华。”

　　只是，这样的逸群之才总是心远地自偏，程老师那些神品、逸品、独具匠心之作，每每使我想起徐渭的《墨葡萄图》——

　　笔底明珠无处卖，闲抛闲掷野藤中。可惜可叹!

　　古调虽自爱，今人多不弹。惟愿拙文做引子，让精彩纷呈、天下尽识东泰君!